每天日复一日地做卷子，有的人喜欢把自己用完的笔芯收集起来，有的人在桌子上写了激励自己的话。
似乎无论是什么终会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成为慰藉，支持着每一个学生那脆弱的神经。
高考还剩最后三天，班主任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同学说到“这三天，高三就开始不上课了，希望大家可以在这三天内好好调整。”
班主任的目光略过了每一个同学，带着鼓励与期望“我就预祝大家金榜题名！”
“大家记得考试那天带好准考证，身份证，涂卡铅笔，0.5的碳素笔，橡皮，还有一些相关的用具，这些我在班级群和家长群中也都发了。”班主任双手撑在讲台上，尽力让自己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大家也不要紧张，这不过就是一场大考。”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班主任想起了自己高考的前一个晚上，半夜三四点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仿佛开了一个高三许久没开过的班会，今天没有书本，没有背诵，没有作业，没有试卷。
下午高三如同散去的鸟儿，三楼的教室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只是教室内不再有伏案的学生，也没有打瞌睡的少年。
三楼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想来再次热闹就是下一个九月开学的时候了。
红色的横幅挂在校门口“S市徐霞区第3高考考点明诚中学”，高一高二放假，为空出教室用作考场。
余瞬依旧坐着718路公交车，回到学校。
校门口不同于往日的早晨安静，反而熙熙攘攘围了不少人在门口。
一部分是徐霞区其他一些学校被分到这所学校高考的学生以及明诚中学的高三的高考生。
当然也有许多陪同孩子考试的家长还有各个学校的高三老师。
今天不少人都穿了红色的衣服，意为鸿运当头，图个吉利，也预祝考生发挥顺利。
班主任也不例外，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手里拿着登记薄，正不知道对着同班的同桌说什么。
“老师，我来登记了。”余瞬背着包走过去说到。
“哦，余瞬……我看看……”班主任仔细地看着表格，在最下面的一个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身份证，准考证还有那些考试用品带了吗？”
“都带了。”余瞬从书包里拿出透明文件袋，高考考场不允许带书包进考场，只能带一个透明文件袋把需要的东西装在里面。
“嗯，放轻松点。”班主任拍了拍余瞬的肩膀说到。
“老师，我来登记。”同班的一个同学和家长一起走了过来。
“好，东西都带全了吗？”班主任问到。
余瞬识趣地离开了。
余长中今天早晨也不知道几点走的，等到余瞬醒来，发现旁边的床铺已经空无一人了。
不过对于余瞬来说也没什么，反正每天都一样，早晨起来都是他一个人在家里。
出门在早餐摊上买两个菜包子就是早上的早饭，每天如此。
学校大门还没有开，余瞬便蹲在旁边吃包子。
余瞬吃完包子，校门没过一会儿也就打开了。
学生们乌泱乌泱地走了进去，随着人群，还有些同学依旧在低头看着语文古诗或者文言文实词。
第一场考语文，余瞬走进考场，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从上至下地将他整个人扫了一遍，核对准考证和身份证。
余瞬坐在座位上，他的位置在靠窗最后一排。
广播里响起了考场规则，余瞬看着窗户外面，可以刚好看见校门口。家长和老师远远看上去就像一片红色的云，其中夹杂着些其他颜色。
“请各位监考老师分发试卷以及考生条形码。”广播声音响起，监考老师举起试卷密封袋对考生示意，然后用美工刀撕开密封袋。
试卷和条形码发了下来。
余瞬写完考生信息，小心地将条形码撕了下来，贴在信息栏旁边的读码框里。
考试铃声没过一会儿就敲响了，一时间只听见考场纸笔摩擦的声音。
笔走龙蛇，一纸考卷绘前程。
……
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仿佛是马拉松一般，高考就是这场马拉松最后的一段路程，融入这场考试之中又通过最后一段路程去判定冠军。
为期两天的高考终于结束，余瞬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感觉仿佛在做梦一般走出考场。
人声嘈杂，余瞬却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对答案的学生，询问考试情况的老师，安抚学生的家长……
下午的阳光照下来依旧很热，考场里吹着空调还没有什么感觉，一从考场出来湿热感就黏在衣服上。
“余瞬，你考得怎么样？”同桌从后面追上来问到。
“不知道。”余瞬摇了摇头，他看着周围的人或是激动，或是兴奋，或者是其他种种……他感觉自己始终像一个过客。
余瞬其实能感觉到自己考的不好，平常还算优秀的数学这一次考下来他的感觉都没有太好，就更不要说其他的学科了。
“我觉得这次的数学和理综都好难啊！”同桌从书包里抽出水杯喝了一口水说到。
“嗯……”余瞬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同桌看着校门口正在冲他挥手的中年男人也挥了挥手，转头对余瞬说到“诶！我爸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嗯，拜拜。”余瞬看着同桌往校门跑去，他不由自主地也将视线往校门口看去，余长中依旧没有来。
余瞬低下头，自己明明知道余长中不会过来，但是自己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校门口想寻找一下他。
余长中是某工地的一个小队长，就算是小队长也是出苦力的。
他带着儿子在S市讨生活，没什么文化，之前还酗酒。
余瞬母亲生余瞬难产而死躺在手术室时，余长中还喝的酩酊大醉，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第二天他才发现手机上几十条未接来电，冲到医院看见妻子在停尸房停了一夜的冰冷尸体以及在保育房内嗦着手指的婴孩。
余瞬之所以叫余瞬是因为生命不过是在瞬息之间。这是当时接生他的医生给他登记出生证明的名字，这个孩子见证了新生和死亡。
妻子留下的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始终打不通，直到第二天看见一个痛哭流涕的中年人跑到医院，主治医师甚至闻到了那个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
“您是余长中先生吗？”医生感觉鼻尖那股酒气简直让她作呕，她的表情不可说不难看。
“啊是的。”余长中慌张地点点头。
“哦，来签一下字吧。”女医生不屑地看了余长中一眼，颇讥讽地说到“昨天老婆难产死了你倒是在外面喝酒风流。”
没过一会儿一个老太太也赶了过来，焦急地问护士“那个昨天晚上有个孕妇，叫柳翠云，她怎么样？”
护士领着这名老者往女医生这边走，一过来就看见了余长中手上的死亡证明，上面赫然写着“柳翠云”。
老人家看着那张证明，抬手就是给了余长中一个巴掌，老人泪眼婆娑“我的女儿死在产房，你……你居然在外面喝大酒！”
整个医院似乎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诧异地看着这个提着包袱却泪眼朦胧的老人和那个捏着纸张的中年男人。
老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赶过来，没舍得买卧铺，一个硬座就撑着过来了。
本来打算过来看看女儿和孩子，还带了十几个鸡蛋，打算给女儿补补身体。没想到过来没有见到女儿，得到的却是她死去的噩耗。
“余长中，我现在真恨不得让你给我女儿偿命！”老太太目露凶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的嘴唇发紫，脸上的肉微微地抖着。
老人手上的包袱“啪”地掉在地上，鸡蛋碎了一地，蛋液从布料中透出来。老人也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倒了下去。
…………
漆黑……纯白……
就像是余瞬的一生，出生看见的是医院白墙，死去是永远的漆黑。
余瞬从出生起就跟着余长中，余长中也一改之前酗酒的习惯，抚养着余瞬。
他不怎么打骂儿子，也许还是愧疚。
他也想给儿子最好的生活，可惜在S市的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他自己也不过是夹缝中求生存。
余长中其实今天来了明诚中学，远远地看着余瞬蹲在地上吃包子，看着他进高考的考场……
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余瞬……他总是觉得只要自己再多挣些钱，是不是自己的愧疚就会轻一点？
但可惜不是……
他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妻子苍白的嘴唇，还有那张死亡证明，还有倒在自己面前的老人以及医生按压着老人心肺的情形……
这是他妻子留给他的梦魇和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