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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归期,桑榆未晚

七月韩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江问,我这一生,你始终是牵绊。南桑榆12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临终前,父亲把她交给了江家老爷子养着。父亲告诉她:“孩子,我只求你平安。”于是她强撑着在江家过下来。没想到,她的这一生的思绪,都无法走出江家的老宅和“未晚。”“江问,这是桑榆,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妹妹。”爷爷告诉18岁的江问:“从这以后,你得照顾她这一生。”

主角:江问,南桑榆   更新:2023-01-06 20: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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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问,南桑榆的其他类型小说《君问归期,桑榆未晚》,由网络作家“七月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江问,我这一生,你始终是牵绊。南桑榆12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临终前,父亲把她交给了江家老爷子养着。父亲告诉她:“孩子,我只求你平安。”于是她强撑着在江家过下来。没想到,她的这一生的思绪,都无法走出江家的老宅和“未晚。”“江问,这是桑榆,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妹妹。”爷爷告诉18岁的江问:“从这以后,你得照顾她这一生。”

《君问归期,桑榆未晚》精彩片段

桑榆不知什么时候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睡着了,许是天气微凉,连带的人梦里也是一片冰凉,桑榆擦干脸颊上的眼泪,看向远处走来的两个人。

佳偶天成,丧心病狂。

秋风起,晚霞洒满天空,黄昏落了一地,夕阳将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让影子的主人仿佛要溺死在这落日余晖的温暖里。

就在这暧昧不清带着夕阳的傍晚,南桑榆看着远处来人大的身影,愣了许久,声音带着颤抖和嘶哑,艰难的开口:“哥。”眼光看向他的身后:“嫂子。”微微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

如此场合下,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苏若芙率先开口:“桑榆,我和你哥来接你回家。”

南桑榆看向江问,两年前他跟自己说:“南桑榆,这是我的婚姻,以后我们两清。”

从那之后,一别两宽,再无相见。

时至今日,刚好两年整。

抬头已是秋,方觉岁月太匆匆。

再见已是惘然。

12岁那年,也是这个季节,桑榆被父亲送到江家,那时候她只知道父亲已经病的很重,南桑榆的印象里,他总是弯着腰。

可他离开江家的那天,背挺得非常直。

南桑榆正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掉眼泪,她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想让爸爸把她带回南山桃园,在那里即便跟着山里的叔叔婶婶,也好过在这个大院子里。

可是父亲告诉她:“桑榆,我只求你能平安。”

当时年岁太小,不知话里的深意,正当她对着院子里的鱼默默掉眼泪的时候,江问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抽泣的背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后,我照顾你。”

桑榆回头看着他不敢出声。

江问难得的耐心,言语温柔的哄着她:“桑榆,我是江问。”

桑榆一直沉默,却也止住了眼泪。

江问牵起她的手,走进主屋,桌子上摆着一盘下人刚刚炸好的芝麻球。

“这个很甜,我小时候想爸爸妈妈,就吃这个。”江问不管她是不是开口说话,自顾自的说着。

爷爷交代,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正好赶上放假,江问每天早早的叫桑榆起床,倒是也不做什么事情,只是带着她熟悉这院子,江家老宅是一个坐落在安城正中央的院子,一进门对着的是主屋,爷爷住,旁边是东苑和西苑,东苑是江问住的地方,本来打算把桑榆放在西苑住,可老爷子怕她害怕,便把她放在了东苑,和江问隔着一颗海棠树。

来了江家许久,桑榆都不曾开口说话,人也越发的瘦,到底是白婶看出来不对,私下里跟老爷子说:“小姐晚上睡不好,每天都是天擦亮才睡,没一会就被少爷叫起来了,再这么熬下去,孩子非得病了不可。”

江家就江问一个孩子,老爷子把他脾气养的独,白婶是不敢跟江问说的,只能偷偷去求了老爷子。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桑榆终是能睡个好觉了,只不过,日夜颠倒。

老爷子一辈子没养过女孩,儿子儿媳车祸去世的早,白发人送黑发人,眼下就养着江问和桑榆。

老爷子对江问很是严苛,却无条件纵着桑榆。

桑榆在主屋吃饭不敢夹菜,那就让厨房做了单送到小姐屋子里。

桑榆睡的不好,老爷子就吩咐底下的人,只要小姐睡觉,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扰她。

老爷子费劲心力,只盼着她能尽快适应过来,早早的开口说话。

也忘了是哪一天,江问在学校有事,很晚还没回来,桑榆破天荒得到问了白婶:“我哥呢?”

这是南桑榆进了江家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老爷子高兴的让司机把江问接回来。

江问那年高三,他学的艺术系,在学校帮同学改画忘了时间,见家里司机来接,说是小姐开口说话了。

江问向来是稳重的性子,一路上只催着司机快点开车。

到家之后,桑榆正站在那棵海棠树下,看着他眼泪掉下来,再也收不住。

江问最怕她哭,不知该如何安慰,桑榆看着他:“江问。”

最后不知怎么进了屋子里,江问哄着她睡下。

在那之后,江问便再也没晚回来过。

那是她最难捱的一段日子,江问放了学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只为了让她多说几句话。

他说:“南桑榆,你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桑榆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记在脑子里,破天荒的,她走出东苑,开始跟爷爷一起吃饭。

老爷子总算是没辜负了她父亲,眼眶竟有些红。

“桑榆啊,以后只要你有想要的,爷爷就全都给你。”老爷子一遍又一遍嘱咐。

桑榆状态不好,老爷子一直没让她上学,直到过了年,刚刚开春,桑榆也开始上学,江问高三,她初一。

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好在基本沟通没问题,13岁的年纪,女孩子又多,一段时间,桑榆竟然也开始说说笑笑的跟同学们玩在一起。

天性如此,那个时候遭遇家庭变故太大,一时难以接受,可江问的出现,对她来说,是救赎,是深渊里的一束光。

桑榆成绩不太好,每次考试都不敢让爷爷签字,所以她只能低着头来找江问。

江问一向是成绩优异,辅导她也不难。

南桑榆想,那个时候大概是一生中,为数不多温暖的时光。

后来江问上大学,也开始接手江家画坊,江家祖祖辈辈都是修复古代书画的,到了江问这一代,公司足够支撑画坊巨大的开销。

爷爷让他提前进入画坊,为以后接手做准备。

所以那个时候,江问早早的被叫做院长,少年老成,倒也不违和。

桑榆每晚都在海棠树下等着江问回来,检查作业,然后跟她说几句话才肯去睡。

如果江问不回来,她就坐在院子里盯着那棵海棠树出神。

江问看她每天如此,便等她放学就让司机接她到画坊,她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着江问出神。

江问长年跟书墨和古物打交道,经年下来,身上总有淡淡的沉水香味。

桑榆较之前更为活泼,每每江问看她不认真,火气一上来,桑榆只敢小声喊他:“哥哥。”

他再多的怒火也就下去了,皱着眉继续辅导她的作业。

也总算是没白费功夫,初二那年,桑榆成绩逐渐稳定,心性也不似初到江家那会胆小,也愿意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那个时候,她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索妮。

索妮父母开着一家水果店,放学的时候,他们最忙,经常让索妮自己在外边吃饭,索妮非要拉上桑榆一起去吃路边摊,桑榆闹不过,也只能答应。

索妮一边吃着小吃一边问她:“桑榆,你是哪家的小姐吧?吃个路边摊,身后跟了一群人!”

桑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哥怕我挨欺负。”

回去的时候,桑榆拉着江问闹:“哥,能不能别让他们跟着我了,我每天放学就回来,实在不用三四个人跟着!”

刚说完没一会,桑榆就开始肚子疼,江问以为她骗他,并未作声,直到看见桑榆抱着肚子蹲在地下。

扶她起来的时候,桑榆已经是满头汗,江问赶紧把爷爷的家庭医生叫来,自己在屋外等着问:“杜医生,桑榆是怎么了?”

杜医生知道这位小院长一向是惯着屋里的人,只是嘱咐:“小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怕是要养上几天了。”

江问眉目间有了恼怒的神色,嘱咐白婶:“这段时间,只给她喝粥。”

半个月之后,桑榆才可怜巴巴的求饶:“哥,再喝粥我就成粥了......”

江问看着她越来越尖的下巴,才松了口,只不过再不许她出去吃路边摊。

连带着索妮也失去了拉着她出去胡吃海喝的愿望。

时间总是飞快驶过。

一转眼桑榆已经是高一,她本身没什么天赋,却执拗的去学了画画,老爷子一向纵着他她,江问却不愿意耽误她好不容易提上去的人学习成绩。

南桑榆一向听江问的话,偏偏这件事上,她一定要去,江问说过几次不管用,便也就随了她闹。

“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请个老师教我?”饭桌上桑榆开口撒娇。

“嗯。”江问越发不爱说话,一向沉闷着答应。

江问大学还没有毕业,就已将接手了画坊大大小小的事物。桑榆听过爷爷和美院的院长说过,江问修复字画这方面,实属于天赋型的人,无论是颜色的敏感度或者技术的熟练精细,他都要异于常人。

过了几天还没见有老师来,桑榆在江问回家的时候把他堵在了海棠树下:“哥,我要学画画,我的老师呢?”

江问看着她,难得笑:“桑榆,如果我都教不会你,你觉得还有哪个老师能教你?”

“哥......”

“明天我早点回来,你在家等我。”江问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看着窗外的桑榆拿着杆子打海棠果,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桑榆一直以为学习才是痛苦的,没想到,比学习更痛苦的就是——

跟着江问学画画。

每天放学,他都会一遍一遍的教她认识那些界限感十分模糊的颜色,比如鸦青和玄青,南桑榆想,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界限吧,她就算努力瞪大眼睛,也不能区分这两个颜色的区别,而江问却能轻易区分。

天赋和努力,根本无法比拟。

就像多年后的他们,也始终无法比肩。

宿命轮回,兜兜转转之间,有些事情本就是一早注定好的,任你怎么执着不放手,该来的总会来,要散的终要散。

17岁的南桑榆,心里有了少女般的心思,虽然江问对她要求一向严格,无论是画画的姿势还是对颜色的精准度,他都要求到最精致。

南桑榆被爷爷惯的不肯吃苦,天稍微冷一点便懒被窝不愿意去学校,更何况她的文化课一向不好。

偏偏在学画这件事上,她牟足了劲不肯退缩,虽然无论江问怎么教,她就是不开窍。

直到索妮看着她每天无精打采的在课上补觉,索妮才告诉桑榆:“桑榆,我觉得,你要考美院,其实雕刻更适合你。”

索妮看过桑榆雕刻的一些小东西,惟妙惟肖,可她不明白桑榆为什么要去学画画。

“我学好画画,才能帮的上他。”桑榆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不再理会索妮。

转眼进入初冬,马上就到桑榆的生日,老爷子人在国外回不来,嘱咐江问,一定好好庆祝,那个时候江问每天已经忙的抽不开身,却也惦记着她,每天画坊忙完,一定要跟她在海棠树下待一会,才肯去吃饭。

桑榆在画画上实在是没有天分,偶然间去了画坊,看见桌子上的木雕,随手拿着工具开始模仿着一点一点在那里刻木头,江问看她难得主动,只跟她说:“其实,你刻出来的要比画出来的好看。”

当天晚上,江问便让人把大大小小的木头搬回家给桑榆练手。

桑榆那个时候性子也越发活泼,总是坐在海棠树下,看着屋子里的人对着一些书轴画卷孜孜不倦,她格外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和分明的喉结。

偶尔江问抬起头,冲桑榆笑一下,她看着他的眼神也不躲开,仍旧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不止一次跟她说,你可以进屋子里看,让老旧的物品影响影响你的心性。

她推脱不去,说怕打扰他。

只有她自己知道,轰然间,自己心底有棵树开始发芽长大,逐渐茂盛,堪比院子的那棵海棠。

那些黄昏,那些侧影,是她心底一个人的花开,一个人的海啸。

那天晚上,江问问她:“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17岁的桑榆,跟着索妮每天看言情小说,她从不妄想自己是女主,她只希望,能得到他的特别。

“哥,我想要一条独一无二的红裙子。”她看着他的眼睛,像一潭古水,让看着的人深陷其中,溺不可拔。

“好。”他揉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开,去了画坊。

在那之后的很多天,每天只是跟桑榆匆匆见一面便离开,看着桑榆逐渐尖瘦的下巴,嘱咐家里的下人:“看着小姐吃饭,不许挑食。”江问是个不常发脾气的人,疾言厉色的时候很少,所以从那天开始,白婶每顿饭都战战兢兢的看着桑榆把菜和肉一点一点的吃进去才肯离开。

直到生日的前一天,乔叔接着桑榆去找江问,这是一家只接私人订制的店面,江问这些天就扎在这,化设计图,盯着衣服成品制作出来,吩咐乔叔把人接来试衣服。

独一无二,那条红色裙子。

桑榆想起,这一生,大概鲜艳的颜色全部用在那条裙子上了,以至于后来的这些年,再也没什么颜色能入得了她的眼。

也就是那天,桑榆和江问,遇到了去订制衣服的苏若芙,从那以后,三个人,一生的纠葛便在那里展开。

苏若芙是见过江问的,在一场慈善晚宴上,她和江问一起抢拍一件玻璃种翡翠手镯,那时候正是苏夫人的生日,她想把手镯拍下来送给妈妈当生日礼物,没想到竟然有个人一直跟她较价,最后那个人以一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来。

晚宴结束的时候,苏若芙拿着酒杯走了过来,那是她和他第一次说话:“江先生,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能把这只手镯让给我吗?我妈妈最喜欢这个了,过几天她过生日。”

虽然自知不礼貌,但当时的苏若芙年轻气傲,便想着,大不了加一倍的价钱,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

“不好意思,不能让。”说完头也没回的离开了那场晚宴。他甚至,没仔细地看一眼苏若芙,苏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被忽略过!

苏若芙想起自己曾经想跟妈妈要一只镯子带,她妈妈说,女孩子太小的时候是衬不起玉和翡翠的。

可那只未得到的镯子,此刻却分外和谐的带在那个女孩手腕处,骨节分明的手,白皙的手臂,衬的那只镯子格外养眼。

苏若芙当时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偏偏嫉妒起一个孩子来。

桑榆并不知道这只镯子的来历,那只是她看着画坊里有一张画,画里的女子柔弱无骨,手上的镯子衬的那个女子莫名的哀愁。

桑榆一眼便喜欢上了,没几天,江问就给她带回来一只差不多的,他说:“这是奖励你最近学习成绩提高的。”

桑榆戴在手上宝贝了好几天,便也就忘了这茬。

苏若芙看着南桑榆的手腕称赞:“你的镯子很漂亮!”

桑榆并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身后的江问提醒她:“桑榆,要说谢谢。”

桑榆后知后觉的道谢,然后看着苏若芙得体的跟江问打招呼:“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江问微微点头,眼神并未离开身着红裙的桑榆,仿佛苏若芙并不在场。

那年17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条红裙子,她要的,他给的,独一无二。

18岁的生日礼物,她还没想好要什么的时候,她又收到一条红裙子,晚上她偷偷在房间里试裙子,相比第一条,18岁的成人礼,他还送了她一双银色的高跟鞋,灯光流转下,仿佛一条银河在脚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抿嘴笑。

就在那个时候,明明是如往常一样江问进来给她辅导功课,却见到灯光下的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肤若凝脂,后背镂空的设计,显得灯光下的人多了一丝妖娆。

他走过去,细心地帮她把拉链整理好,第一次穿高跟鞋的桑榆不小心没站稳,栽进他的怀里,他眼疾手快的搂住她,怕她摔倒。

可桑榆却分明感受到后背隔着一层蕾丝的手,微微潮湿,那种温度,烫到了怀里那人的心底。

她紧张的抬头:“哥。”

未等来他的回应,等来的却是江问一个浅浅的吻。

桑榆的后背绷直,紧张到不知如何回应,只得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衬衫。

许久之后,他放开她,把她摁在低着头怀里沉默,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料的味道,她小声的叫他:“哥哥。”

那天江问也没再去辅导她的作业,只叫白婶把她的裙子都收起来说:“高中生,还是先好好学习为主,得给她养些好的习惯。”

再之后的一个星期,只有桑榆和爷爷在家,一直没见到江问,直到周五晚上放学,她才开口问:“爷爷,哥哥去哪了?”


“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去坊里学做古法颜料去了。”老爷子也纳闷。

古法颜料是画坊里一道工艺,历来江家的继承人都是要去学的,不为盈利,只为了记住初心。

只不过到了江问这,他在修复古物上展现出来过人的天赋,老爷子想着把这个手艺传给桑榆,却又不忍心把一个女孩子扔进浓烟缭绕的厂子里,就搁置了,直到前几天江问突然说:“爷爷,我去工厂里学做颜料。”

就真的一头扎进工厂,一个星期未归。

直到周六晚上,厂里的老师傅放假,江问回家看着桑榆关了灯的房间,坐在海棠树下,看着漆黑的窗子,直到月色渐浓。

他把自己扔进工厂里的时候就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江问自问是个自持力很强的人,作为老爷子一直培养的人,他从小就被灌输要喜怒不形于色,沉稳。

直到一颗海棠果落下来,滚在他的手边,他终于明了,他一直看着的那个姑娘,终是长大了。

桑榆虽然文化课成绩不太好,也勉强够了美院的分数线,学了木雕,索妮也考进了美院学设计,两个人离的不算远,好在宿舍是自选,桑榆和索妮还是每天混在一起。

过了刚开学的日子,索妮就已经是系花,桑榆看着索妮,索妮是美的,她的美带着一种张扬,即便桑榆是个女孩子,也愿意多看她。

“桑榆,你不会是喜欢我吧?”索妮躺在她床上跟他闹。

“也不会,你家里有个偶像,你应该是顾不上我的!”

索妮是上了大学才知道桑榆是江问的妹妹。

不是亲妹妹。

关系却挺好。

江问是活在传说里的人物,年纪轻轻就是江家画坊的院长和美院的教授。

桑榆上了大学,过了几天自由的日子,老爷子却非说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住学校,条件不好,跟美院的院长打了招呼,桑榆可以回家住。

美院离画坊近,她每天下课就被江问的助理林楠接到画坊,去了也无所事事,总是看着江问和画坊的工作人员不厌其烦的重复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动作。

精致而安稳。

她刚刚大一,学业重,课也多。

老师磨学生的基本功,要求带着材料做课堂作业,他随手在画坊的柜子里给了她一块木头让她拿着去上课。

到了上课的时候,老师看着她要下刻刀的手,突然喊了一声,让她停手。

然后颤颤巍巍的让南桑榆把这块木头收起来,回到家之后,她缠着问江问这块木头的特别之处。

江问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半天。

直到最后,南桑榆缓了半天才说:“你用一个将近六十万的木头,给我做手工作业?”

江问吃着早餐回答的波澜不惊:“一块木头而已,你见画坊里,哪块不比你拿的那块大?”

因为一块木头桑榆在学校一鸣惊人,再也没办法低调的过完大学生活,只能逼着自己更加努力,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配得上那块木头。

看她如此战战兢兢的样子,江问只是笑,她身上哪件首饰,不比那块木头值钱。

这一年,桑榆18岁,自从和江问有了那个暧昧不明的吻之后,桑榆越发喜欢看着他。

“今天索妮过生日,我们要一起出去庆祝,我可不可以晚点回来?”

“嗯,到时候让林楠去接你。”江问神色如常,并没看出桑榆的小心思。

晚点的时候,林楠来接桑榆,桑榆被索妮逗着喝了酒,已经多多少少带了醉意,使着小性子不肯走,非要江问来接她。

林楠实在没办法,只好给江问打电话,江问一路催着乔叔快点来到护城河边,就看见林楠一脸为难的劝着她从城墙上下来。

桑榆起了玩心,指着江问:“江问,你来接我。”

江问让乔叔和林楠先回老宅,自己则陪着桑榆在护城河边坐着醒酒。

桑榆一向不怕冷,穿着一件黑色的平肩毛衣白色的裙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她借着酒意胆子大了起来,伸手去抱江问:“江问。”

江问低头看着她笑:“怎么还像是个小姑娘。”

“我长大了。”桑榆少有的直视他的眼睛。

片刻之后,南桑榆做了一个在这辈子最大胆的举动。

她试探着,笨拙而生涩得到去咬他的唇。

江问先是顿了一下,而后慢慢的回应引导着怀里的小姑娘。

他看着的小姑娘,终是长大了。

桑榆也是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她到底是年纪小,这段时间看着苏若芙出现在画坊,和江问一起讨论着古玩字画,虽然江问和苏若芙始终保持距离,可在她看来,却是分外惹眼。

她没有江问那样沉稳的心性,只能借着今天的酒意试探着。

不知多久之后,桑榆直到回了院子里,定定的站住看见那棵海棠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害怕。

桑榆被风一吹清醒了不少,不敢再看江问,逃一样的跑回了屋子里,不敢再出来看他。

院子里的人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回来都怪怪的,江问沉着脸告诉院子里的人:“以后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东苑!”

佣人们只以为是小姐喝了酒,先生生气,战战兢兢的不敢再靠近。

还是乔叔打着圆场:“院长是因着屋子里的颜料被碰乱了,所以才发脾气。”

可这一院子的人都知道,先生的书房是不能随便进的,所以他那些颜料根本没人碰。

江问看着桑榆关了灯黑漆漆的屋子,踏步走了进去。

“怎么?这会儿倒是会害羞了?”江问取笑缩在被子里的人。

桑榆把头埋的更深,不敢看他。

“起来去洗把脸,喝完酒你都要臭了。”江问伸手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

“哥哥.....”

江问知道她,只有在紧张害怕的时候才这么叫他。

“你呀…”江问说着,给她拿着毛巾擦手擦脸。

桑榆睡过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江问的衣角,不肯撒手,嘴里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江问坐在床边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他带大的姑娘,就在自己心里扎了根,让自己着了魔。

那一晚,江问在桑榆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开。

江问接手了自己的公司,老爷子岁数大了,力不从心,更多的时候就在老宅,江问也只在一些事情需要商量的时候才回老宅。

为了离公司近一些,江问在竹园处买了一套别墅,很少再回老宅。

大一上学期结束,桑榆便搬出了宿舍。

年后的时候,江问回老宅跟爷爷商量,桑榆最近瘦的厉害,接她回了竹园让荣婶给好好调养着。

爷爷心疼桑榆,只嘱咐着江问,对桑榆松一些,女孩子家,不能管的太严没了自信和底气。

江问心里想着,她可是有底气的很。

临近开学之前,桑榆在画坊里见到苏若芙,不肯开口打招呼,江问用力的拍了一下她的背:“对客人要有礼貌。”

苏若芙笑着:“她还小,你别管的太狠了。”

她皱着眉看着苏若芙:“我今年二十了。”

当天晚上苏若芙约着江问出去吃饭,江问很晚才回竹园,桑榆少见的没在客厅等他,江问开口问荣婶:“桑榆呢?”

“小姐说不舒服,晚饭也没吃就睡了。”荣婶说完也离开竹园,她虽然是这里的保姆,江问却不喜欢这里多一个人,每晚做完饭就派乔叔把人送回去。

桑榆一到开春和入冬就容易生病,江问上楼去看她,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桑榆出来,正要去找钥匙的时候,桑榆带着眼泪出现在门口:“江问,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江问最舍不得看她哭,抬手给她擦着眼泪柔声问:“你犯什么傻?”

桑榆抱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怕你也和我爸一样离开我。”

“桑榆。”他把她的脸抬起来,看着泪眼朦胧的她,朝着她那柔软的唇瓣吻过去,带了些许苦涩的眼泪。

桑榆很少主动的回应他,直到桑榆感到腰间一阵冰凉,她抓着他的手:“我怕。”

“傻瓜。”江问嘴角带着笑意,手下的动作更加温柔。

桑榆只喊着要关灯。

她听见江问在她耳边说:“桑榆,你终于长大了。”

是啊,他从她十二岁看着她,欣赏着她的成长,如同精心照顾一朵即将盛开的花,小心呵护,又期待倍至。

第二天一早,桑榆看到腰间的手,她害羞的往被子里躲,不敢看他。

“出来,一会儿我送你去上学。”

桑榆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拉着江问在床上闹,他也难得贪恋着惬意的时光,江问也纵着她闹着。

下课之后桑榆看着门口等她的索妮,索妮开口抱怨:“小桑榆,你一走,宿舍就剩我了,我好孤独呀!”

“走吧!为了补偿你,我请你去吃饭。”桑榆笑着看向索妮,索妮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那个刁钻的胃我可伺候不起。”

索妮可是记得,江问对桑榆的吃穿上一向细致,从不肯让她去吃外边的东西。

“那你下午有课吗?没有的话我带你回我们家!”桑榆最是长记性,她可是记得那半个月的白粥喝的她胃里直反酸水儿。

“我怕你爷爷。”

索妮想到以前桑榆经常生病,江爷爷一脸严肃的检查学校的环境,她可不敢去那么压迫人的家里。

“不是老宅,是,我家。”桑榆拉着她往外走,乔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到了竹园,荣婶已经做好了饭等着:“小姐,先生不回来,让您吃了饭就休息。”

索妮打量着这座半山上的别墅,屋子里设计简单,除了必需品之外,没有多余的摆设,倒是像桑榆清冷的性子。

“桑榆,你年纪轻轻有了这么大的别墅,要不,你干脆养着我吧!我少奋斗三十年,直接到达人生巅峰。”

桑榆和索妮在沙发上闹着的时候,江问开门进来,看见索妮,他记得这个女孩子,跟桑榆一直玩的最好,他对着索妮客气的打过招呼,然后转头吩咐荣婶给她们准备水果。

“荣婶不是说你不回来吗?”桑榆看向江问,开春的天气并不暖和,他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桑榆总觉得江问的身材是她看过最好看的。

虽然,她还没看过别的男人。

江问顺着她的话在沙发上坐下来:“有文件落在家里了,我回来拿。”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正好荣婶做好了。”桑榆想着江问肯定是不会留下的,她知道他的脾气,即便是林楠跟了他那么多年,也很少能跟江问一同吃饭。

“好。”江问清冷的声音让两个姑娘同时惊讶起来。

“啊?”桑榆没想到,江问竟然会这么回答!

“不是你叫我留下来吃饭?”江问嘴角带了一抹笑看她。

“......”桑榆尴尬着看向他。

她每天放学就被乔叔接回家,放寒假也每天被江问带着,不是去公司就是去画坊。

她和索妮好不容易有时间独处,他也要来凑热闹。

索妮心里却乐开了花,能跟江问这种活在传说里的人一起吃饭,这可够她吹嘘一阵了。

索妮满脸花痴的笑:“好呀好呀,江院长,这可太荣幸了!”

索妮这回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桑榆从来不谈恋爱了,家里有真么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外比那些毛头小子自然是比不上。

索尼嘴快:“桑榆,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不接受追求你的男生了!家里放着江院长这么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大神,你当然谁也看不上!”

桑榆嘴里的排骨汤差点喷出来,神色尴尬的看着江问。

江问抬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去问索妮:“追她的男孩子,多吗?”

“多呀,院长,你就是看桑榆看久了不觉得她好看,可桑榆在学校里一直是男生喜欢的样子,恬静乖巧,只不过她太高冷,太神秘了,要不然呀......”

没等索妮说完,桑榆拿着一块鸡腿塞进她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桑榆警告的看着她,这个碎嘴的索妮!

江问宠溺的看着桑榆:“没想到,我家的小桑榆也这么招人喜欢。”他特意强调了“我家的”。

桑榆只得尴尬的陪着笑:“哥,是他们眼瞎。”

江问笑着拿了张纸给与桑榆擦着嘴角的汤汁。

索妮看着他们俩的动作,心里突然回过神,他们俩......

索妮恨不得趴在地下认错,江院长,你就当我刚才吃鸡腿吃醉了吧!

桑榆这个年纪,谈恋爱恨不得昭告天下,可桑榆知道他是不能的,所以从来不提。

他比她大了八岁,江问早就过了年轻的心气,谈个恋爱就想宣告世界的那个心劲儿,只有桑榆。

意外的是,在吃完饭之后江问就匆匆离开,嘱咐着荣婶照顾好客人,然后低头看向桑榆:“我早点回来,去看电影。”

桑榆红着脸把他推出去。

就看见索妮坐在沙发上,一脸八卦的看着她:“小桑榆,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一直不找男朋友,是金屋藏娇呀!”

“你别瞎说,我们......”桑榆下意识想藏着。

桑榆知道,她和江问,现在还是不能说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她在江家长大。

江问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他的身份,江家画坊的院长,江氏的总裁,他不能出现这种花边的绯闻。

“你们有事!”索尼看着桑榆一脸心事的样子,逗她笑着。

“你别瞎说!”桑榆不想再说这件事:“我带你去园子里看看吧。”两个人穿了外套去园子里溜达着,桑榆给她介绍着:“这个是一个人工湖,我哥说等天暖了,可以养一湖鱼,等天冷了就结冰可以在上面滑冰玩。”

索妮看着院子里的树,郁郁葱葱的颜色,已经逐渐有了绿色和春意。

俩人溜达了一下午,桑榆让乔叔送索妮回去,临走前,桑榆看着索妮为难的说:“索妮,我和江问......”

索妮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我知道。你不用多说。”

索妮看着桑榆,知道桑榆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

桑榆身边追她的男孩子并不少,可桑榆偏偏选了个最难的。

索妮心疼的揉了揉桑榆的头,跟着乔叔一起离开。

桑榆想着江问说晚上去看电影,回了房间里,开始慢慢的挑着衣服,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去约会。

自从十八岁那年,江问克制不住自己吻了她,便不许她再穿裙子。

桑榆难得找了一条裙子出来,灰色棉麻的料子,中间挂着一条细细的腰带,显得整个人更加柔弱纤细,手腕上的镯子,跟添了一丝古典的韵味。

桑榆把长发散下来,坐在镜子前,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

江问一向不喜欢她化妆,嫌脂粉气太重,却独爱给她买口红。

桑榆收拾完,刚好江问赶回来。

看着桑榆从楼上翩然而下,江问看的一时失神。

桑榆开口叫他:“哥?”

江问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许久之后,牵起她的手走出院子,江问很少自己开车,桑榆坐在副驾驶看着江问修长的手,手心里一层薄薄的茧,那是他常年握画笔和刻刀留下的痕迹,即便这样,也挡不住他手指的好看。

“你在看什么?”江问见她一直盯着自己。

“我在看,怎么有你这么好看的人?脸好看,手也好看。”桑榆笑着看他。

“我哪里不好看?”江问随口说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桑榆瞬间红了脸。

江问见她红的桃子一样的脸,揉揉她的头发:“瞎想什么呢?”

“没,没想。”桑榆躲开他的眼睛,拿出手机玩着最近一款新出的手机游戏。

进了电影院之后,桑榆想着按江问的排场,那少不得要包个场,没想到他竟然领着她去排队买票。

刚拿到票的两个人,便碰上了在门口的苏若芙和她的朋友们。

苏若芙热情的打招呼,又回身跟自己的朋友们介绍着:“这是江院长,这是他妹妹桑榆。”

江问礼貌而客气:“苏小姐。”

然后牵起桑榆的手转身进了旁边的2号厅。

苏若芙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到她的朋友们叫她,她才回过身走进1号厅。

任何事情都是与预兆的,就比如同一场电影,可他们被分在了不同的场次。

江问显然是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江问说他要出去接个电话透口气,桑榆看着电影津津有味,不肯出去。

刚站在外边没一会苏若芙便在他身后走过来:“江院长。”

江问看着她并未出声。

苏若芙不觉尴尬,站在他的对面:“一直听闻江家的老先生和院长向来宠着家里的姑娘。”

“嗯。”江问并没否认。

“你们的感情真好,我和我弟弟倒是从小吵到大。”

“苏小姐,她是南桑榆。她是谁,又或是我的谁,还不必您费心介绍。”江问说完,转身进去找桑榆,不再理会站在那里的苏若芙。

看完电影,桑榆闹着说饿,江问带她去了“兰坊”,这家只接待私人顾客,隐蔽性极好。

好巧不巧,饭吃到一半,苏若芙和她的朋友走进来,她看着江问:“江院长,我们又见面了,介意一起吗?”

“介意。”江问耐心的给桑榆剔着鱼肉里的刺,并未抬头看苏若芙。

苏若芙看着他细心的挑出刺,仿佛周遭只剩这一件事,他优雅的把鱼肉夹给桑榆,声音严厉但却都是关心:“不许挑食。”

苏若芙神色不悦,还是她的朋友拉着她:“那边也有座位,我们去那边吧!景色也好。”

桑榆看着远处的苏若芙:“哥,你没必要给她难堪的,那可是苏书记的女儿。”

“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心思,好好吃你的饭。”江问看着她,脸上严肃起来:“以后离她远点。”

两个人回到竹园的时候,已经是黑夜,荣婶早就走了,桑榆懒懒的坐在沙发上:“哥,我渴。”

江问给她拿着水过来:“学校里追你的小男生,有没有给你送水?”江问手里抓着她的一缕头发绕着圈。

“你别听索妮瞎说,我没有。”桑榆往他怀里撒着娇抱着他。

江问把她抱起来:“那些到底是小孩子。”

“是啊,他们都比你年轻!”桑榆笑着看向他。

江问把她圈在沙发空里:“你嫌我老?”

“不不不,我就喜欢你,成熟稳重。”桑榆看着他渐渐凑近的脸,急忙认怂。

江问把她抱进房里,看着身下皮笑着的桑榆,慢慢的吻下去,桑榆娇羞的脸色红润,喊着他关灯。

桑榆也逐渐接受现在的生活,日出有盼,日落有念。

竹园里没有老宅那里人人紧绷的环境,倒也圆润了不少。

老爷子叫他们回家吃饭的时候,捏捏桑榆的脸:“还是江问管得住你,最近看着终于有点肉了!”

“爷爷,你嫌我胖啦!”桑榆跟老爷子撒着娇。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老爷子开口:“江问,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

桑榆手里的筷子一停,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吃着菜不肯说话。

江问看着她,又看向老爷子:“再说吧。”

“我年纪大了,得早点看着你们俩一个个结婚生子我才能闭上眼。”老爷子上了年纪,担心的无非就是他们俩的人生大事。

“爷爷,我不嫁人,就赖在家里陪着您。”桑榆把话接过去,笑嘻嘻的看着爷爷。

吃完饭回去,桑榆坐在车里闷闷不乐,江问在护城河边让林楠把车停下,带着桑榆下车走走。

“不开心?”江问看她。

“我担心......”

“别多想,有我呢。”江问把她护在怀里,下巴磨着她的头顶,桑榆躲着说不舒服。

她始终担心,爷爷不会接受这件事。

她突然想起之前爷爷说过,她要什么,爷爷就会给她什么。

可很多年后桑榆再想起来这句话,不免失笑,她这一辈子,只想跟爷爷要一个江问,却难能实现。

回了竹园,桑榆洗了澡之后就躲进了江问给她隔出来的画室,拿着刻刀对木头发着狠。

江问洗完澡出来,在她身后抱着她:“我这木头,可不是你撒气用的。”

“那我也不能拿扎你呀!”桑榆眼里有了泪,江问领着她回了房间。

“桑榆,跟我在一起,很辛苦。”江问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我不怕。”桑榆看着江问古水一般的眼眸:“我只怕对你有影响。”

江家画坊,和江氏公司,哪一个都不能因为他们俩而遭人非议。

“你姓南,南桑榆。”江问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哥......”

桑榆酸着鼻子往他怀里钻。

男人在床上都有不一样的怪癖。

偏偏江问就听不得她这么喊他。

直到大四那年,江问经常出差,桑榆为了毕业作品和答辩,搬回了宿舍。

江问每次出差回来,变着花样的给她往回带礼物,桑榆看着颜色不一的镯子:“哥,哪有送女孩子礼物,就只重复送一样的?”

“那你想要什么?”江问抱着怀里软糯的人。

“我想要你啊。”桑榆委屈坏了。

“下次出差,跟我一起去?”江问看着她撒娇,心里一暖。

自从桑榆来了江家的这十年,很少和江问分开超过一个星期。

最近这半年,江问忙的经常一两个月见不到面。

“好。”桑榆睡过去之后,江问看着她熟睡的脸,若有所思。

南桑榆认识江问这十年来,只要说出口的话,江问没有一次食言的。

唯独这次。

桑榆忙着毕业设计,想着有一段时间没回老宅看爷爷,周末回了老宅的时候,主屋里有客人,桑榆等着客人走了之后,白婶才告诉她,来的人是苏书记,苏若芙的父亲。

桑榆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是被老爷子盘问着毕业的事,就把这茬抛在了脑后。

晚上得到时候,江问的电话打过来,桑榆跟他念叨着学校里和家里的琐事,说着回家看爷爷的时候,看到了苏书记。

江问一向话少,却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桑榆,你相信我吗?”

“信啊,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信。”桑榆随口说着,最近大概是因为住校吃的不好,休息也不好,桑榆格外贪睡。

后来的一段时间,桑榆没顾上在联系江问,每天被导师追着改毕业设计和论文。

直到毕业前几天,学校拍毕业照,桑榆和索妮拍了一上午,索妮说她生理期,实在不舒服想要回宿舍,桑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生理期已经推迟一个月了。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回了竹园,坐在卫生间看着两条杠发呆。

她本来想着给江问打电话说她怀孕了,心里又突然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江问说这个孩子,他会不会要?会不会不喜欢?

桑榆听乔叔说,江家画坊接手了一副古卷画轴,江问正在不眠不休的在画坊里修着那副画,十月初的时候,要在博物馆展览的,所以桑榆便稳下来,想着等到江问出了画坊,再告诉他。

她给江问发信息:“哥,等你回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后来,南桑榆想,她这一生亲情爱情都不顺遂,江家那十年,始终像是她偷来的时光。

那天南桑榆没等来江问从画坊出来,却等来了苏若芙。

“怎么是你?我哥呢?”桑榆看着从乔叔车上下来的苏若芙,皱着眉问她。

她一直都不喜欢苏若芙,苏若芙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虽然比桑榆年长几岁,眼里却始终带着光,虽然桑榆总觉得那束目光里带了算计和探究。

苏若芙亲切地对过来挽住她的手:“桑榆,我和你哥要结婚了,爷爷让我来接你回去。”

桑榆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什么?”

“看你这孩子,你该改口叫嫂子了。”乔叔看出桑榆不对劲,打着圆场。

桑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老宅,也不知道是怎么应付着这一桌子人的光怪陆离。

只是她从头至尾没看见江问。

她想要一句解释。

只要他说,她就信。

江问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他说过,不会离开自己。

从十二岁,到她今年二十二岁,只要她要,他全都替她实现。

无论是每年过生日江问给她的独一无二的红裙子,还是她缠着江问要在一起。

她说出口的事情,江问都替她实现。

可是,怎么突然,他就要结婚了呢?

怎么在她刚发现自己怀孕还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就要结婚了呢?

江问,

这十年,你待我的好算什么?

这些年,你对我,可曾有过真心?

她还沉沦在过去的回忆里不肯自拔,江问却已经干净利落的抽开身去对别人。

时光说走就走,遗憾只能停留在风中。

后来的那几天,桑榆疯了一样打江问的电话,她想亲口告诉他,我们有了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娶别人?

江问坐在画坊,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数次亮起又熄灭。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该怎么解释,他要结婚了。

可桑榆还未来得及告诉江问她怀孕的事,自己就出了事。

毕业的最后一天,她想避开乔叔和林楠去画坊独自找江问,索妮家里没有司机,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起塞满了车,桑榆让乔叔先送她回去,自己在学校等着。

苏若芙就是那个时候,再来找桑榆的。

宿舍已经搬空了,她坐在床上,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想不到江问舍得让你来住这样的地方。”苏若芙脸上带着笑。

“嗯,我毕业这段时间比较忙,所以搬回宿舍了。”桑榆本不想跟她多说。

“你一直跟你哥住在竹园吗?明天我也要搬过去了,我从小就羡慕别人有姐姐妹妹,可以一起说说女孩子的心事。”苏若芙站起身,手不经意的擦了一下身下的裙子。

“你知道江问为什么娶我吗?”苏若芙收起了眼底的笑,看向她。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娶你,只要江家在,你就只能是他妹妹。”苏若芙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宿舍,桑榆追出去,想要告诉她,他们才不是什么兄妹。

今天是毕业的最后一天,宿舍里来来回回搬东西的人挤满了走廊,不知是谁碰到了火灾报警器,楼里的人都挤着楼梯往出跑。

桑榆下意识护着肚子站在角落,可人太多,她从楼梯上跌下去的时候,分明感觉到有人推了她。

再后来桑榆清醒了之后,闻见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可病床旁边,只有苏若芙在削苹果,桑榆艰难的开口:“我哥呢?”

苏若芙停下手里的动作:“桑榆,别怪你哥,这个孩子,他不能留。”

桑榆躺在床上,眼角不断有泪流出来,他竟然,不要这个孩子。

“桑榆,你也知道,这个孩子对江家来说,只会是一种耻辱。”苏若芙放下手里的苹果,柔声对她说:“别添乱了,再过一天,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你哥去试礼服了。”

桑榆闭上眼,不肯再听,也不肯再看。

后来她只听见苏若芙打电话说:江问把南山桃园给了苏若芙。

那是桑榆的家啊,是回不去的故乡啊。

江问为了娶苏若芙,竟然拱手相送。

她躺在这里失去孩子,心如死灰。

而他,却即将洞房花烛,娶新人入门。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失望过?

你有没有绝望过?

那天凌晨,她赌气飞到了国外,那是她自从去了江家之后,唯一一次任性,飞机落地那一刻,她想,江问,我千里迢迢跑到地球的另一端,跨越一万五千英里,十三个时区,只为了躲避你结婚的任何消息和所有画面。

她在飞机上看到一张纸条,又或是谁丢了的信——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爱是触碰又收回手。

十年光阴,从12岁,到她22岁。

她和他之间,所有的回忆只能全部封存。

人生不过就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她在国外躲着,直到半个月之后,江问的人找到她,带她回家。

她跟爷爷说:“爷爷,我想出去过一过独立的日子。”

不顾爷爷阻拦和反对,她毅然决然的搬出了江家。从那之后两年里,便不肯再踏进江家一步。

后来桑榆想想,江问也是留过她的,他说:“桑榆,即便你死,也要给我死在江家。”

桑榆红着眼睛看他:“你觉得我丢脸,我走。你觉得孩子是耻辱,那我就不要他了。”

江问,你和我,始终欠了一条命。

江问没想过南桑榆竟然胆子大到瞒着自己去把孩子打掉,他知道的那天晚上,把桑榆领到了竹园,他低头狠狠的看着她:“南桑榆,谁把你教的这么混?”

江问更想问问她,怎么下的去手?那可是他们的孩子!

桑榆看见他眼角有泪流出来。

她说:“哥哥,祝你新婚,快乐。”

江问威胁她:“你要出了这里,就永远别回来!”

“我不走,能换来什么?还是,你能娶我?”

许久之后,江问松开她的手:“南桑榆,这是我的婚姻,我们,两清。”

她回到老宅跟爷爷告别,老爷子见留不住,也不再强求,只说多让她回来,有事一定要回家。

家?从她毕业那天开始,她就再没了家。

从前满心满眼都是江问,都是老宅和竹园的一切。

如今,都不再属于她。

江问的身旁,多了一个苏若芙。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嫂子,然后走出江家,再也不肯踏进去一步。

桑榆看过一本书里说:“如果你必须离开你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所有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任何形式,都不要慢慢离开,而要决绝的离开,永不回头。”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遇到与之厮守的人,爱也好,恨也罢,我们都不算这世间罕有。

桑榆拿着手里仅有的存款,买下了“未晚”。

是旧街胡同里的一处小院子,这里离美院很近,桑榆开了一家颜料店,只卖颜料,倒是也不缺吃穿。


两年后的今天,她再一次看着苏若芙和江问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们佳偶天成。

她身心俱疲。

她想找个借口推脱着不去,却见到苏若芙开始帮助南桑榆往屋子里收拾着摇椅上的毯子和茶架上的茶具,人拿着东西往屋子里走进去。

嘴里还念叨着:“爷爷让人来接了你好几回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啊,爷爷就该亲自过来了。”放好东西一脸笑容的出来拉住南桑榆的手:“走吧,你哥都亲自来接你了。”

南桑榆心里想找出拒绝的理由,还没等想好,就听见江问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走吧。”

没有丝毫感情,冰冷而决绝。

南桑榆快速的锁好门,后知后觉的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先后走进车里,南桑榆下一步不知该往哪里迈才合适。

片刻之后,苏若芙叫她:“桑榆,快上车。”

江问坐在前边,南桑榆开口说:“嫂子,我去后边的车里吧。”

说着正要转身,苏若芙接着说:“这又不是在家里,别那么多规矩了。快要下雨了,赶紧上来走吧。”

话至此,再拒绝,心里的鬼就显而易见了。

直到坐在车上,南桑榆才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一路捱到老宅,南桑榆逃一样,跑向院子里正在拄着拐杖喂鱼的爷爷。

“桑榆回来啦!”老爷子一脸慈爱的看向南桑榆,瞬间满面笑容。

“爷爷,前段时间店里忙,我赶不开时间回来。”南桑榆出口解释着,然后笑意盈盈的走向老爷子。

这里是老宅,一家人和下人都在,即便心里眼里的苦都要溢出来,也得装作一团和气,一家人其乐融融。

看着池子里的鱼,南桑榆心里想,人还不如这一池鱼,有水有食便就是得到了所有。

晚饭时间,老爷子因着桑榆回家,多吃了不少,饭桌上老爷子开口便是嘱咐:“你那个店,开不下去就回来吧,姑娘家家的,家里养着有什么好丢人的。”

“爷爷,那可是我的事业。”南桑榆也讨笑着哄着老爷子开心。

“那就把江家的名字挂上去,生意就好起来了。”老爷子又想了想,还是嘱咐着。

“好呢好呢,要是有一天我店快要倒闭了,一定打着江家的名号再开起来。”南桑榆不推脱,也不接受。只顺着老人的话接着。

“桑榆,折腾够了就回来,家里养的起。过段时间我和你哥打算要孩子,正好你在家里跟我有个伴。”苏若芙看着南桑榆,笑起来眼里都是星星。

她是苏家骄纵着长大的孩子,没经过什么世事凉薄,眼里有光芒万丈,活的从来都是肆意洒脱。

南桑榆手一抖,喝粥的勺子突然掉到地下,碎成两半。

孩子?这么快,他们都要有孩子了。

沉沦在过去的,果然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时间段的车轮快步向前,只留下一些不敢走出过往的人。

而她,偏偏停在过往,执拗着不敢出来,不肯离开。

“嗯,到时候再说吧。”南桑榆重新拿起一个勺子,慢慢的把碗里滚烫的粥送进嘴里,仿佛下一秒,这碗粥也会被抢走。

白婶是家里的老人了,看出来桑榆的紧张,手脚利落的收拾起碎了勺子的残渣,嘴里说着:“小姐还是小时候的脾气,有点高兴的事就压不住性子,自己要当姑姑了,也该沉稳些。”

有白婶打圆场,老爷子笑起来,说着:“我这把老骨头,就等着看小曾孙了。”

苏若芙也跟着笑起来,一家人倒也有些烟火气的味道。

各有各的心思,却也都认认真真的把这场戏演下去,老爷子身体不太好,年纪大了,前段时间查出来心脏不太好,家里无论大的小的,都顺着他。

南桑榆偷偷看了一眼江问,他还是老样子坐在苏若芙旁边,坐在自己对面,一语不发,看着身边一个个各怀鬼胎的人,也装出一副光怪陆离的样子来。

晚饭后,南桑榆哄着老爷子吃了药,睡下过后,南桑榆来到西苑,走到西苑门口却不肯进去,推脱让白婶去找苏若芙,问问能不能给自己派个车把她送回店里。

苏若芙缓缓从屋子里出来:“别着急回去了,还回东苑去住吧,你的屋子还是原样,就怕你回来住的不舒服。”

一句话,活生生的把南桑榆推成了外人,也对,这里的女主人,本来就是她苏若芙,江问明媒正娶大的妻子也是苏若芙,自己不过是父亲寄养在这里的孩子,顶了江姓的小姐,哪能和她相比。

“嫂子,我得回店里,眼看要下雨了,有些颜料得盖起来,怕受潮。”南桑榆求助的看着她,表现出一副着急的样子。

“行吧,那我让乔叔送你回去。还想着你明天再陪一天爷爷呢。”苏若芙也不再挽留。打发白婶把人送出去。

走到院子门口处,乔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南桑榆回头看了一眼老宅,主屋是老爷子在住着,旁边坐落着东苑和西苑,本来江问结婚之后该是和苏若芙住到东苑的,东西代表主次,大家族本就是讲究这些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江问两口子却是一直住在西边。

南桑榆心想,掩饰的再好有什么用,他只不过嫌弃,她在东苑住过而已,她曾经生活的地方,他避之不及,弃之如敝履。

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南桑榆神经突然紧绷,车上的人泰然自若的坐着,不受丝毫影响。

“乔叔,您带着哥哥先走吧,我等其他车吧。”南桑榆也想避开,既然说了两清,那从此还是不相见的好。

“小姐,院长去画坊,顺路,一起走吧。”乔叔显然是没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暗涌。

桑榆磨蹭着不想上车。

“上来,你以为你还是家里的大小姐?家里没人供你支使。”江问开口。

熟悉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让人无地自容。

是啊,从他结婚的的那一刻,自己负气搬出江家,他就说过:“以后你南桑榆,跟我江家再无任何关系。”

一路无话,乔叔把南桑榆送回店里,还嘱咐着:“小姐,有空多回家看看。”这话本不该他一个下人说,可南桑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逾矩,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在外这几年,过的并不好。

车门关上,乔叔回头看江问:“院长,咱们回画坊还是回老宅?”

“送我去竹园。”江问看着进院子关上门的人,许久开口。

这是家颜料店,开店的人不知是怎么想的,把店开到这么偏僻的巷子里,大门上方的牌子工整的写着“未晚”两个字,便也就是这个店的名字了。

索妮还曾将打笑她:“桑榆,要是谁知道江问的妹妹在这开了一家不起眼的颜料店,说出去肯定没人信,还会被人笑掉大牙。”

南桑榆只是笑着看着她:“那你还好意思吃我的喝我的!”

日子稀松平常的过着,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江家也再没来过人,只是安城进入雨季,今年雨水格外多,五天里有三天是阴雨绵绵,带的人精神也像这阴着的天,愁云久聚不散。

没由来的,南桑榆想起过去的日子,12岁那年,父亲去世,临去前把他送到江家,嘱托江家老爷子,一定替自己顾好这唯一的女儿。

南桑榆有母亲,远在大洋彼岸,越洋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南桑榆沙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说:“妈妈,爸爸去世了,你能回来接我吗?”许久之后,传来的是电话一阵阵的盲音。

从那之后,江老爷子派乔叔把人接到江家,当时江家还是老爷子做主,他吩咐下面的人,以后这就是他的孙女,跟江问同等待遇。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她的待遇,比江问好的多。

老爷子怕亏着她,又一辈子没养过女孩,衣食住行都只管给她最好的,娇着宠着,一辈子规矩惯了的老爷子,甚至连饭都能让她在床上吃。

许久之后,南桑榆嘴里念叨着:“去江家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呢。”

她讽刺的想着,如今那段旧事时光,也只能靠着怀念才得以苟延残喘的记起。像那个眉目分明的人,怀念起来,也只靠着这一堆堆颜料和留下来的旧物。

见雨一时半刻停不下,南桑榆把院子里的茶架挪到了屋檐下避雨的地方,细心地用布子擦拭干净,然后回屋,把一些容易受潮的颜料收起来,看着货架上一排一排的颜料,桑榆的手抚过瓶瓶罐罐,看着颜色各异的颜料,黛紫、靛青、湖蓝、绿沈、胭脂、绯红......

回忆最让人难过的地方大概就是,不经意间就给人当头一棒,任你神志清醒还是意识模糊,过去的碎片总是毫无预兆的向人袭来,让人毫无还击之力。

老宅的院子里有棵海棠树,树干枝枝丫丫的在黑夜里无端瘆人,可她偏偏喜欢在黑夜里独自看那棵树,仿佛战胜它,就能战胜心里的孤独感。

她突然想到,最初去江家的那年,江问那个时候放学回来,总是带着她去看他的珍藏,各色的颜料,琳琅满目。

她知道,他肯定是受了爷爷的嘱托才带她散心。

那时他高三,正是学业繁重的时候,可每天放学,他都会一遍一遍的教她认识那些界限感十分模糊的颜色,比如鸦青和玄青,南桑榆想,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界限吧,她就算努力瞪大眼睛,也不能区分这两个颜色的区别,而江问却能轻易区分。

天赋和努力,根本无法比拟。

就像多年后的他们,也始终无法比肩。

宿命轮回,兜兜转转之间,有些事情本就是一早注定好的,任你怎么执着不放手,该来的总会来,要散的终要散。

南桑榆用力把记忆赶出脑海,专注于手上的各种颜料,很多颜料都是她按照传统步骤一步一步做出来的,价值千金,这些宝贝格外矫情,怕冷的,怕热的,怕潮的,怕晒的,她想,瓶子里的东西活的比她金贵多了。

直到忙完手里的活,桑榆才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

他背靠斜阳,逆光而站,她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影子。

“哥。”她轻声叫他。

看到苏若芙没来,她紧绷的后背下意识松了些,手心却不断抓紧,指甲快嵌进肉里,这是从小落下的毛病,紧张起来会头晕,所以只能指甲掐着自己才能更加清醒。

“回老宅。”三个字,说完便转身坐进车里,黑色的衣服,融进黑色的车里。

今天开车的不是乔叔,是江问的助理林楠,她想找个借口回绝,林楠开口说:“小姐,上车吧。”

顺便给她把院子里的门锁上。

看她执拗的不肯上车,江问好脾气的等着,不发一语,许久之后,她把门打开,回头告诉他:“我不去。”

进院,关门。

只不过没想到身后的人来了执拗,把门踢开,进院子里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拽。

桑榆突然发了狠,用力挣脱不开,便大声喊他:“江问,你放开我,别碰我。”

他停下来,眼神不屑的看着她:“你当我愿意碰你?嗯?”

桑榆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对啊,你结婚了,你当然不愿意再碰我。”

古水一般的眼眸里终是藏不住的愤怒:“南桑榆,谁把你教的这么混?”

南桑榆自顾自的整理好衣服,抬头看他,一字一句的说:“江问,你说了,我们两清,就别再让我陪你们一家演其乐融融的戏码。”

果不其然,江问摔门而去。

林楠看着后座上气急了的人,不敢开口问,直到情绪缓和下来才开口:“给老宅打电话,说我回不去,吃饭的事情推后。”

林楠处理好老宅的事情,回头问:“我们去竹园还是回画坊?”

“画坊。”

这些年,他一直跟在他身边,也从一个话多的小伙子逐渐锻炼出一副江问的稳重劲来。但他从来没见过江问情绪有如此大的起伏。

车里的气压低到让人压抑,两个人来到画坊之后,江问站在窗边,看着黑色的夜空。林楠拿着饭过去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却莫名读出一份孤独感。

而另一边,索妮带着一大堆吃喝来到“未晚”,一进门就大声喊:“桑榆桑榆,吃火锅吧!”两个人吃到满头大汗的时候,就着酒,把心里的苦闷一压再压。

屋内热气腾腾,带有烟火味的生活,总会把一切开心和不开心都抛诸脑后。

“桑榆,我谈恋爱了,改天带来给你见见。”索妮喝了一口酒,打着嗝,笑着跟她说。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位仁兄,能把系花收入囊中。”桑榆打趣回应她。

索妮长了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化妆之后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后,她永远都喜欢颜色浓烈的口红,毫不吝啬展示自己张扬的美。

南桑榆觉得,这才是她羡慕的一生,浓墨重彩,热烈张扬,肆意洒脱。

可她却被困在江家的老宅和”未晚”,迟迟走不出来。

眼角划过一滴泪,桑榆并不自知,还是索妮看着她说:“你又想起他了是不是?”

“他回来了。”许久又重复一遍“江问回来了。”

突然而来的眼泪决堤,索妮看着她,似乎是习惯了。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桑榆,你就该像桑树榆树一样,扎根然后成长,不能在做一片树叶,随风飘在空中。”

索妮从那年去了竹园就知道,桑榆这段感情,始终是自己难为自己,索妮看着桑榆伤心,想到这几年的桑榆越发沉默,伸出手用力的抱住她。

尘埃想要奔赴阳光,就必得拼尽全力,也可能,只会焚身而亡。

江问便是那束光。

第二天一早,桑榆又看见了那个不速之客,这次却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一丝紧张:“爷爷病了,你要是有良心,就回家看看。”

说完转身进了门口的黑色宾利里,车门未关,他在等她。

桑榆听见这个消息,先是一愣,而后直接走进车里不发一语。

她和他的恩怨,总归是跟爷爷不相关,爷爷把她养大这些年,她该是知恩图报。

“爷爷怎么了?”她还是没忍住担心。

“早起锻炼的时候摔了一跤,带出了一些旧疾,您别着急,我们也是刚接到老宅的电话。”林楠看着不出声的江问,为化解尴尬,只能自己解释着。

一路紧张着到了老宅门口,江问拉住她:“别乱说话。”

说完径直走进主屋的大厅,苏若芙一见江问回来了,赶紧过来拉着他的袖子,“爷爷早起摔了一跤,直接昏迷了,家庭医生过来看过,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不能受刺激了,毕竟年纪大了,还是得好好将养着。”一脸着急和担心。

还没忘了招呼下面的人;“给小姐拿个椅子。”

看到苏若芙的这一刻,她才明白他那句“别乱说话。”

婚姻里的人啊,连过去的错误都要抹得干干净净才算完,才算忠诚,才能对得起里里外外的这些人。

老爷子清醒过来,看着桑榆说:“在家留下吧,爷爷怕明天一睁眼就看不到你了。”

桑榆泪水瞬间布满眼眶,此刻再多的情事羁绊,也不如换回爷爷一个安心重要。

忙了一天之后,暮色降临,江问难得没有出去,一直守在老宅,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桑榆正想着告别,她并不是想不顾爷爷,只不过,眼下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所。

许是看出她的意图,江问开口:“白婶,把小姐的房间打扫一遍。”

桑榆回头看向江问,正想说着什么,看见他的目光正落在苏若芙身上,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晚餐之后,白婶领着桑榆回到了东苑的屋子里,这是自打江问结婚之后,桑榆第一次回到曾经自己的屋子里,看着旧物都在,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就好像,每每江问从外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先来看她,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海棠果熟了一茬又一茬,她就在树下一天又一天的等他。

直到他结婚,直到,她再也等不回他。


东苑里有两个屋子,方方正正,从前便是她就住在他的隔壁,她睡不着的深夜里,总喜欢直直的盯着那棵树看。

她看着树,江问就看着她,告诉她,女孩子,别那么执着于一件事。

一语成谶。

桑榆前半生都不顺遂,自以为没什么能再把她困守住。

偏偏在他身上,桑榆执着了这么多年。

而今树还在,迎着四季轮回不断生长,树下的人却有了自己的归宿,各自奔前程。

没错,前程。

两年前,江家和苏家大婚,占满了安城报纸的每一个版块,也就是那个时候,桑榆大学刚刚毕业,终于有了可以站在他身边的资格的时候,他在那段感情中轻易抽身,娶了别人。

人们都说,苏家江家两家联姻,一个从政,一个从商,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可那个时候,全世界都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自此星辰陨落,无处可逃。

后来的两年江问婚姻美满,江太太走在哪,都是人人艳羡的对象。

而另一个人,则是选了市井中最不起眼的地方,躲了起来,渺小如尘埃,与太阳再也不相见。

当天晚上,白婶打算守着桑榆,可桑榆推脱自己不习惯,爷爷那边需要人照顾,把白婶打发了出去,她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这曾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场景,潸然泪下。

江问,你欠我一个孩子,我们欠了一条命。

人才是最不禁念叨的东西,桑榆刚想起他,他就站在了门口。

桑榆定定淡淡的看着他,四目相对,遗憾丛生。

本该止于秋水的思念,他一出现,就又起了风。

“你的房间,在西苑。哥。”桑榆提醒他,一个字,便把两人分离。

他是哥哥,是她本不该觊觎的人,只不过那时年少,爱意一起,便是兵荒马乱,寸草不生。

“怎么,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怀念你吗?”江问看着她,眼里流出一股怒火。

“不然呢?难道你还有这个癖好?带着苏若芙来过?”南桑榆也红了眼,却又倔强的不肯认输。

两年前,他婚礼的前一夜,她送他的新婚礼物,差点就是一尸两命。

“南桑榆!”江问低吼。

“江问,你再大声些,是想让别人看看,我的哥哥,在我房间里做些什么吗?”桑榆嘴角带了一抹笑,玩味的看着眼前马上发火的人。

却不想,江问没有想象中的暴躁,而是关上门,用力的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去找她那柔软的唇。

霸道的掠夺,带着怒火里的思念和私念。

直到嘴里血腥的味道传来,江问放开怀里的人,冷冷的看着她:“这两年,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你当我是你?什么人都能接受?换个人照样能安稳入睡?”南桑榆反击,像个浑身是刺的刺猬。

直到江问摔门而出,她才慌忙的把门关上,蹲在地上,久久不能平息,她摸着自己肿起来的唇,仿佛他的味道还在,不曾离开。

另一边的苏若芙,看着人从东苑出来,压下眼里的愤怒和不甘,像平时一样笑着叫他:“阿问,回来休息吧。”

江问转头冷着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吩咐林楠:“去竹园。”

汽车的尾音消失之后,苏若芙看着身后的白婶说:“明天一早画坊有事,他回去了。”还问了一句:“爷爷没事了吧?”

一一对答之后,白婶又去了主屋守着。

第二天一早,桑榆洗漱完打开门之后,看见另一个房间里江问走了出来,没有片刻停留,路过她身边去了主屋。

桑榆心想,昨天晚上不是回了西苑了吗,怎么又来这了?不等细想,白婶便过来叫人:“小姐,吃饭了。”

老爷子好的差不多,已经坐在主位上开始吃饭了,看见桑榆过来,紧着把桌子上的水晶包子推过去:“桑榆从小就爱吃这个。”

这下反倒是桑榆别扭了,毕竟不是小时候,爷爷总把爱吃的堆在自己前面,可毕竟,如今苏若芙坐在这,她推着说:“爷爷,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嫂子也爱吃呢。”桑榆笑嘻嘻的看着老爷子。

苏若芙顺着台阶接话说道:“你呀,在我们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呀!”

一顿饭吃的阴阳怪气的。

上午的时候桑榆回了东苑的海棠树下看蚂蚁搬家,林楠跟在江问身后带了一堆文件资料和电脑,在他的房间里开始忙开了工作。

林楠也不知道院长这是抽了什么风,自从结婚之后,东苑便不让人进了,他自己也从不来东苑。西苑那边两个屋子和后院相连,后院是花园和家里下人住的地方,一道墙和小门把后院和西苑隔开,平时工作都是在西苑的侧房,他和苏若芙住着西苑的正房。

今天又费心费力的把一大堆资料弄过来东苑,可是苦了林楠和乔叔。坐一趟右一趟的往过搬。

江家这些年不仅仅靠画坊的生意,自打老爷子那一辈接触了艺术品制造,就开始着重发展自己公司的艺术品,有江家画坊的名目,这些年来艺术品便成了江家主要的经济支柱。江问不仅要兼顾着画坊的各个细节,也要兼顾着公司内生产运输各个方面。

桑榆自知这几天回不去店里,便也安心住下了,看着蚂蚁搬家,她叫住林楠:“林楠哥,你跟乔叔比蚂蚁还累。”说着还偷偷地竖了个大拇指。

林楠憋不住笑出来:“小姐,也就只有你敢在院长面前视若无睹的看蚂蚁搬家了。”

林楠说的是实话,江问是个不善言语的人,即便是权势再重的人,他一向也是淡漠对待的。

所以在江问身边的人,除了林楠和乔叔,对他都是能躲则躲。

桑榆透过窗子看着他,骨子里就淡漠的人,天生带着一股凉薄的气息。

后来的一整天,除了吃饭,一家子也不再聚在一起,期间苏若芙倒是来找过一次桑榆,乔叔拦在东苑的门外:“太太,院长有会议。”苏若芙是自小就看惯了这些手段的,倒也不为难乔叔,说:“我来找桑榆。”

乔叔回答:“小姐午睡了。”

苏若芙听过白婶提过,南桑榆是有这个习惯的,进江家之后她一直休息不好,所以但凡是她睡觉的时候,家里是不能有人去打扰她的,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

苏若芙不失身份的回到西苑,进屋里坐了许久,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扫到地下,摔出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

江家老宅在安城的正中间,一大片院子的占地,在高楼林立的今天,辟出一个院子的占地,一片惹人注目的古色古香的建筑,当年老爷子为了隐私,老宅旁边的街道便也就保留了下来,形成具有特色的一条街,后来无端的就被政府保护起来,不让拆了,留下一片古老的街。

老宅虽然住着这么多人,好在院子错落有致,不管哪一个屋子里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其他院子仍旧是一片祥和安泰的样子,桑榆小的时候就想过,这样的大家族,不管内里乱成什么样,外边太阳升起来得到时候,依旧是粉饰太平之后的样子。

晚上的时候,林楠回了公司,乔叔也回了后院,偌大的东苑,此刻就剩下两个人,一个坐在门口看树,一个坐在屋子里看树下的人。

时光经转,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的岁月。

偌大的老宅,最初桑榆甚至看着这里人的脸色行事,后来江问告诉她:“我在你身后,你就站直了,跟谁都不用低头。”在那之后,她开始挺直脊背,抬起头来走在人群中。

桑榆回了屋子里洗漱完,拿起手机,嘱咐索妮,明天替她去店里看一眼,两人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桑榆刚刚放下手机,准备关灯睡觉。看了眼对面的屋子,灯还亮着,她想,还是老样子,他忙起来,昼夜颠倒。

半夜躺在床边的桑榆,紧紧的抓住被子,把头埋在被子里压抑着哭,她越来越难以入睡,看着屋子里未曾变过的布局,依稀留着那些记忆,和那个人的身影和味道。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捂着自己发狠,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外的人思绪并不比桑榆少,他看着桑榆关了灯的房间,仍旧坐在那棵海棠树下,许久之后,他走过去,打开她的房门,床上的人肩膀颤抖,月色下,站在门口依然看得到,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他走过去看着她。

桑榆闭着眼睛,知道身后是谁,身体紧张到后背都绷直,死死的抓住被子。

片刻之后,他开口:“桑榆。”

床上的人始终不肯睁眼,直到他粗暴的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他看着她:“你这么心狠的人,也会掉眼泪?”

“江问,你没资格这么说我。桑榆也来了犟劲。“怎么?苏若芙不让你回屋,所以你来找我了吗?”眼角带着泪,嘴角却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他看着她,突然发了很,把她压在身下,一只手抓着她反抗的双手:“桑榆,你更没资格。”

直到身下的人不再挣扎,他细密的吻逐渐落下来,他的唇一路走到桑榆的脖颈处,感受到一片湿润冰凉。

他狠狠的看着她:“桑榆,你怎么没有心?我怎么,就养不熟你?那可是一条命......”声音甚至带了一丝颤抖。

然后起身离开,留下桑榆一个人在床上,泪流成河。

第二天一早,桑榆起床之后顶着红肿的双眼,苏若芙温温糯糯的笑着打趣:“阿问,你是不欺负桑榆了,看这孩子眼睛肿的。”

江问不说话,桑榆只得开口解释:“没有,嫂子,我就是有点担心爷爷。”桑榆只能拿老爷子当挡箭牌。

老爷子慈爱的看着桑榆:“傻孩子,爷爷这不是好好的嘛!”老爷子也只当她年少事故唤起的伤心回忆,怕亲人离开。

苏若芙看着桑榆衣袖下露出的镯子,敛起眼中不悦的神色,再说起话时,已是平视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你呀,有时间就常回来看看爷爷,我们在家也高兴高兴。”

“嗯,嫂子,爷爷没事了,我一会就先回店里吧。”想起昨晚的事情,桑榆想着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好不容易这两年熬过去了,她终于能在晚上不做噩梦的睡觉了,有些事情,不能重蹈覆辙。

“等爷爷好了再走。”江问说完喝了一口牛奶,仿佛就像寻常人家的哥哥嘱咐自己的妹妹一样。

桑榆想起来一个词最合适不过“道貌岸然”。

苏若芙抓紧了手里的勺子,直到手指泛白,她笑着说:“是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家人多待些日子吧。”

昨晚,她在东苑门口,看着江问进了南桑榆的房间。

江问很少在老宅,基本上是陪老爷子吃一顿饭,就去画坊,要不就是去竹园,结婚这两年,江问在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昨晚她本想来问他回不回西苑,可眼见着他走进了南桑榆的房间,那一刻,落荒而逃的竟是她苏若芙,仿佛她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一夜未眠的,不止是东苑住着的那两个人,还有独自在西苑的她。

桑榆不再推脱,再说拒绝的话,有些事情便不再那么好看了。

各怀心思的吃完饭,桑榆留在主屋陪着爷爷,苏若芙有事回了苏家,江问去了东苑办公,桑榆不想面对他,只能躲在主屋跟爷爷拉家常。

“桑榆啊,你也大了,也该找个男朋友了,等爷爷闭眼那天,也好安心,也能跟你父亲交待了。”老爷子已经年暮,这些话家里都避着,如今在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更惹人泪。

桑榆带着鼻音,眼角红着说:“我偏不找,您也别离开。”

老爷子打趣她:“爷爷老啦!你还指着你哥养你一辈子不成?”

桑榆嗓子发了紧,说不出话,眼泪却一颗接一颗。

“养着就养着,这么大个江家,还能养不起她?”江问走进来,接着老爷子的话茬说完,转过去问家庭医生爷爷的情况,杜医生嘱咐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要不然啊,越大越嫁不出去。”老小孩老小孩,老爷子年纪大了之后,反而偏爱看着这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

桑榆起身说:“好啦爷爷,我昨晚没睡好,我去休息一会,您也睡个回笼觉吧。”说完伺候着老爷子躺下,她转身出了主屋,回了东苑。

江问跟着走了进来,院子里又剩下他们俩,林楠没来,乔叔去了苏家,桑榆快步往回走着,想要避开他。

谁料到江问跟着她一起进去,桑榆回头看着他讥笑道:“怎么?嫂子走了,你就肆无忌惮的来这了?家里还有这么多人,让人看见,你不怕你的婚姻受影响?”

她依旧耿耿于怀那句,这是他的婚姻,他们,两清。

江问却不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拉着她走到床边:“休息会吧,你不嫌累吗?跟个刺猬一样。”

说完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闭上眼。

桑榆听见他的声音里,尽是疲惫,负气的转过身,不再看他,也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他在身边,她也就真的睡了过去。

沙发上的江问看着她熟睡的样子,缩成小小的一团,使劲的攥住被子,眉目间藏着忍不住的委屈和愁丝。

站起身来去外面告诉白婶:“我一会要忙,告诉下面的人,别进东苑。”

白婶欲言又止,却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吩咐下人,也留了一个站在东苑门口守着。

江问进到屋里,看着床上的人抓紧被子的手,玻璃种的镯子衬在手腕上,越发显得胳膊纤细。

他的手抚上她的眉间,想要抚平那皱在一起的眉头,却被她烦躁的打开他的手,江问嘴角浮起笑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烦她睡觉的时候有人碰着她,桑榆翻个身,嘴里叨咕一句:“哥,你别闹我。”

又沉沉睡过去。

江问在她身边躺下来,把她轻轻的拥入怀里,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桑榆从小发质就不好,江问那些年可是费着心思让白婶给她补了各方面的营养,也始终没把头发养好,如今再看,却也有了顺滑的感觉。

时间磨顺了的,不止是这个姑娘的性子,连带着发丝,都带着些许馈赠的恩赐。


另一边的苏若芙回到家,便再也忍不住,在沙发上泣不成声,去年母亲去世之后她便很少再回这边,苏若芙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着急又气愤:“两年前我就告诉你,江问嫁不得,商人重利,哪有真感情。”

苏若芙结婚那年26岁,江问28岁,外界都说是佳偶天成,可苏若芙的父亲也调查过江问的背景,大家族的婚姻,向来是利益在先感情在后,更何况江家那样的地位,换做是别人家,只怕是早早的定下婚约,可偏偏这些年江家没出现过江家订婚的消息,一番调查下来,苏士成一拍桌子,不让女儿嫁过去。

28岁不急着成婚,同样是男人,苏士成作为过来人,稍加调查就明白,这明显就是家里藏了人,不过是外界不知道,还以为他江问是个什么好人,不近女色事业有成,都是放屁!

可苏若芙到底是跟父亲抗争到了底,一定要嫁过去。她苏若芙自小想要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无论是那个镯子还是那身红裙子,亦或是他江问的太太,她要得到就一定要做到。

到底是爱女心切的苏士成,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可他怕女儿在江家受委屈,江家养着的那个姑娘,就不能再留。

也就是那天,江问和苏若芙结婚的前一天,苏士成手下的人趁着楼梯警报响起,人潮拥挤,伸手把南桑榆推下楼,好在没受什么大伤,可只有南桑榆知道,那场不为人知的人为祸事里,有一个小生命消失了。

苏若芙在苏家哭完,变回了江家老宅,已是下午。

老爷子知道桑榆睡眠不好,也就没叫她起来吃午饭,至于江问,他手上的活忙起来经常一天不吃饭,更何况东苑那边传话来,不让进东苑,老爷子也就随他折腾。

苏若芙回来的时候,见主屋和院子里没人,还以为江问去了画坊,毕竟他很少有在家呆上一整天的时候,她也就没再问。直到晚饭的时候,看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东苑出来,饶是她苏若芙再好的脾气也装不下去心里的难堪。

跟下面的人说了句不舒服,连主屋都不再过去。

还是晚饭的时候,老爷子问起苏若芙,下面的人说起太太不舒服,江问才开口说:“把杜医生叫过来吧。”

吃着芝麻丸的桑榆嘴里一滞,心里嘀咕,爷爷生病也没见你这么快就找杜医生。心里想着,嘴里又进了一个芝麻球,打算再去夹的时候,江问开口:“太粘,吃多了胃疼没人管你。”

白婶在旁边赶紧给桑榆盛了一碗汤,嘱咐着:“小姐,您肠胃从小就不好,先生说得对,您还是少吃粘的好。”

桑榆越想越气,不顾白婶的劝,瞪着眼睛又吃了两个放下筷子准备走人,不想江问叫住她:“回来。”

桑榆看着他,一股子不肯服输的倔劲上来:“干嘛!”

“把汤喝了。”说完把汤推到她面前。桑榆顾不上什么用餐礼节,拿起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完把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我能走了吗?哥?”走到门口又说了句:“嫂子不舒服,你快去看看嫂子吧,省的担心。”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东苑。

老爷子不满的看着他:“就你规矩多,桑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吃几个芝麻球怎么了!”

“爷爷,您也少吃,太晚了。”说完回头看向白婶:“白婶,告诉杜医生开出点消食的药出来给爷爷和桑榆。”

吃完也回了东苑,看见院子里海棠树下发呆的人:“吃多了就起来走走,怎么还这么懒。”

南桑榆显然是没想到他吃完饭就回了东苑,苏若芙说不舒服都没吃饭,她想着他怎么也该是去西苑陪她才对,所以才没进屋,在树下坐着发呆。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愣住。

赶紧解释着:“我以为你不回来才坐在这的。”

江问不傻,听出来话里的意思:“没指望你等着我。”

桑榆从下午睡醒的时候看见身边的人,他闭着眼,皱着眉,桑榆偷偷睁开眼看着他。

他在她腰间的手一动不动,有那么一刻,桑榆自私的想,就这么自私下去吧,管他什么纲常伦理道德三观,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等到身边的人也睁眼之后,桑榆赶紧把杂乱的想法挥出脑海,开口气他:“你抱错人了,我不是苏若芙。”

他说:“我知道。桑榆,我知道是你。”

声音里传来的疲惫,桑榆心里快要一点点沉沦下去,找回理智之后,她说:“滚出去。”

江问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整理好衣服,站在门口等着她一起去了主屋。

一顿饭的时间,桑榆还没想好怎么来消化这件事,又在院子里上演这么尴尬的一幕。

江问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处理着一下午堆积着的工作,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走到那棵海棠树下,站了一会出门去了西苑。

苏若芙正坐在化妆镜前不知想着什么,看见江问走进来,突然站起来:“阿问,你来了。”

江问看向他,眼里的深意深不可测:“怎么?故意找难堪?”

“你!”苏若芙紧咬贝齿,却也得装作一副贤惠的样子:“既然来了就休息吧,很晚了。”

她期待着,他能留下。

结果让人失望之至,江问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到苏若芙的屋子门口:“要想大家都相安无事,就做好你江太太该做的事。”

“江问,你别欺人太甚!”苏若芙也急了,顾不上平日里装出的温柔。

江问回头看着她:“欺负?什么算欺负?江太太的位置你坐着,江家老宅的女主人是你,你的要求,我全达到了,有什么是欺了你负了你的?”

“你不该把南桑榆接回来,这里是老宅!”苏若芙看着他也笑了:“既然你们都不在乎,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苏若芙转身刚要进屋,江问不容反对的声音响起:“我警告你,守好你的的本分,但凡她再有委屈,我替她十倍还回来。”说完慢慢的转过身离开。

苏若芙气到一定程度,竟然笑出了声,不知是笑着自己还是笑着那两个见不得光的人。

哪怕江问生气,她都能感觉到他心里对这个婚姻对这个家有一丝温度,可他没有,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最合法的人只是一桩生意,许久,苏若芙笑起来,这本来就是一桩交易而已。

自己入戏太深,仿佛过着过着就把换来的日子过成了自己的。

出了西苑的门,江问给林泽电话:“苏家那边要有动作了,都准备好了吗?”

“院长,都准备好了,只等他们动手,我们就上交证据。”林楠回。

走进东苑的时候,他站在院子里沉思许久,还是走进了她的房间,老宅规矩严,下人们从来都是有时有点的进去打扫,桑榆刚来江家的时候,每每晚上做噩梦,有一次半夜哭醒了,老爷子想进去哄,门被反锁了,老爷子在外面干着急,最后还是江问翻窗进去把门打开。

从那以后,老爷子一声令下,家里除了自己的书房,把锁都拆了,好在老宅保安多,即便各个屋子没锁,也从来没发生过什么。

江问心里想着旧事,眼睛看向了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坐在床边许久之后,起身离开。

或许,放她自由,是好的。

可总是天不遂人愿,事总与愿违。

桑榆回到店里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的茶架倒着,一打开门,颜料在院子里撒的七七八八,屋子里只要是能碎了的,全都碎了,桑榆也没想过,这么一家落魄的颜料店,究竟是入了谁的法眼,砸起来也是仔仔细细不留余地。

桑榆报了警,等坐在院子门口等着索妮。

索妮还没到,警察就来了,询问几句之后,一个身着警服的人突然看向桑榆:“你是南桑榆?”

“是啊,刚才已经登记过了。”桑榆看着残破了的屋子,并未情绪低落,只想着一会索妮来了该怎么打扫。

“桑榆,是我呀,你还记得我吗?白朝意。”

穿着警服的人喜出望外的看着她。

“白朝意?”桑榆脑子里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是听着莫名的熟悉。

“我,南山桃园,我爸跟你爸是好朋友,我小的时候暑假去过一次桃园,你带我玩了一个暑假,你忘了?”白朝意带着些许激动,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桑榆突然想起来,那是爸爸去世前的那个暑假,有个姓白的叔叔带着孩子去了桃园,山里的孩子总是比城里的孩子更熟悉大自然,于是那个暑假,白朝意就被他爸扔在桃园,再后来,自己的父亲出事,自己被带来江家,从那之后,跟桃园有关的事情全都被封存。

只记得她父亲临终前跟爷爷说:“我把这个孩子和桃园留给您看顾,孩子长大以后,好歹有个故乡,有个念头。”

可后来,连父亲给她的最后的念想都断了,被江问亲手送与他人。

突然遇到儿时的伙伴,桑榆也在这残破不堪的院子中找出些许安慰。

有些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小时候还未来得及说出再见,在长大后,却是惊喜的重逢。

轮回之间,有些事情,终是定数。

没等来索妮,公司有事走不开,索妮电话里连连说着抱歉,桑榆也不再等着,便动手开始打扫起院子来。

白朝意跟刚刚一起来的领导请了假,陪她在这收拾起烂摊子,两个人说起这些年的变化,白朝意被父亲接回安城之后,再也没去过乡下,每次想要跟父亲说找一找当年那个女孩子,父亲总推脱着,再后来长大了,心里的事情也就逐渐淡忘了。

“你呢?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白朝意问桑榆,手下的活一刻也不停。

“如你所见,但凡过的好点,可能也不会被砸成这个样子。”桑榆耸耸肩,玩笑着说。

“倒是不见你心疼。”白朝意都有些心疼这些被砸了的瓶瓶罐罐。

“重新开始呗。”桑榆无所谓的回答。

有些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即便说着脱离江家,可身上的底气,却始终是江家给的,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就像这一院子的珍贵颜料,她也不觉得有多心疼。

稍晚的时候,桑榆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请你吃个饭。”看着一堆收拾不完的东西,桑榆索性放弃,天黑了,还不如明天白天收拾起来更容易。

“不用不用,我还得回队里,我明天请好假过来帮你。”白朝意看了一眼时间,准备跟桑榆道别。

“没事,明天我朋友就过来了。”桑榆礼貌的拒绝着。

“没关系的,人多力量大嘛。只不过,我看了一下地理位置,你这个店在巷子里,这又是老街区,恐怕,监控里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我还是尽力找一找吧。”白朝意笑着说。

桑榆也笑:“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发生这么大事,需要跟警察叔叔说。”

两个人开着玩笑,直到桑榆看见门口那辆黑色的宾利,忽然收住脸上的笑容。白朝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车里的人正走下来,黑色的大衣让他看上去更不可接近。

“桑榆,这是来帮忙的朋友?”白朝意问她,以为这就是刚刚桑榆说的那个朋友。只不过,看这气派,倒是不像来帮忙的,更像是再来砸一遍的人。

“哥。”南桑榆开口。还没来的及介绍,江问却伸出手突然开口:“你好,我是江问。”

白朝意也伸出手,简单的点头:“您好,我是白朝意”。

既然有家人来了,白朝意也赶紧跟桑榆说再见,队里还有事,她家人来了,自是能帮她的。

只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白朝意听见桑榆并不高兴的说:“来看热闹?”

林楠走过来打圆场:“小姐,这里不安全了,您今天还是先跟我们走吧。”

“不用,我可以去酒店。”对着林楠,桑榆还是很有礼貌的。

“林楠,去拿小姐的东西。”说完头也不回的坐回车里继续看文件,仿佛一刻都不不愿意在这破破烂烂的院子里多待。

林楠为难的看着桑榆,桑榆实在是不想回老宅,不想面对苏若芙,她也只能再去跟车上的人商量:“哥,我能自己住酒店。”

“林楠,去收拾东西!”说完把桑榆拽进车里,用力的关上车门:“你有几条命够丢的?被砸成这样,你就知道他们晚上不会再来砸了你?”

“那我去索妮那里住也行。”桑榆还是不死心。

“嫌她们家电灯泡不亮吗?”江问说完,桑榆才想起来,索妮说自己交了男朋友,只不过,这么快就同居了?想起索妮那一室一厅的房子,桑榆也没话说了。

“哥,我......”桑榆还想说什么,却被江问打断:“你听着,要死也给我死在家里。”

“我就是死,也不回去看你们夫妻美满。”桑榆执拗起来,准备下车。正巧林楠拿着一包东西出来,听见车上两个人又吵起来,林楠一时没敢开车门。

江问用力的把她拽回来:“闹够了没有!有危险你指着那个小警察来救你吗?”她总是能轻易的就让他愤怒。

“我不回,我就是不回!我不想看,更看不得。”桑榆落下泪来。

江问手劲轻轻的松了一些:“好,我们不回老宅,但是这里太危险,你得跟我走。”

他抓着桑榆的手,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车窗,林楠才进来开车。

桑榆看着后座散的乱七八糟的文件,想把手抽回来,毕竟林楠在前面,她使劲往回缩自己的手,却动弹不得。索性放弃,认命的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本来在老宅的那几天,就睡不安稳,想回自己的小窝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没成想,家还不知道被谁砸了,又忙着收拾了一天的院子,桑榆此刻也是累到极点了,还真就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问轻声叫她:“醒醒,快到了。”

“不是还没到嘛!”桑榆无论什么时候睡醒觉都带着一股怨气,说完又闭上眼睛。

他突然拍她的背:“起来,一会吹风感冒没人管你。”

“不管就不管,你还带我来这荒山野岭的干什么。”桑榆睁眼睛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树林,白白增添了几分恐惧。

江问不知什么时候收好了散着的文件,看的正认真,突然笑了:“怕我把你卖了?”

林楠坐在前排开车也是一惊,院长这是在,开玩笑?在他的印象里,江问可是惜字如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卖我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还不如你那公司里一堆破瓶子值钱。”桑榆说完扭过头看向车窗外,错过了江问脸上更深的笑意。

“小姐,就您手上那个镯子,怎么也得个百十来万,也够值钱的了。”林楠看过桑榆手上的镯子,虽是一眼,但是跟在江问身边这么多年,只一眼便看出来,这镯子大有来头。

桑榆抬手看看手腕上的镯子,忘了是哪一年,江问去参加个什么晚会,给自己带回来的小礼物,那是奖励她考试进步的,她以为,就是寻常物件,毕竟在江家来说,各种古玩珍藏的,都比这个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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